野耶

不愿放手

三次吴邪提起抉择,一次小哥回答了他

*接盲冢。

*大量脑补与私设。

我知道小哥在看我,所以才更觉得丢脸,好像你有能力环游世界一周后回到家,被爸爸打了顿屁股告诉你,在他眼里你永远只是五岁的小男孩。

 

我点着第十七根烟时,天上开始飘小雨,落在身上凉丝丝的,并不令人讨厌。身后传来小哥的脚步声,回过头,他拉开阳台门,平静地看着我。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,也许已经有一会了。他没阻止我,只是现在下雨了,才叫我进屋。

拉开门后,有对流,阳台空气好了很多。北京太干燥,我在福建呆久了,很不习惯,这几天都感觉肺里烟熏火燎的,像被什么东西塞着。现在空气湿润,我反而松了口气,脑袋跟着清醒不少。

我想在阳台多待会,对他说,“聊聊?”

他默许了。

这么多年了,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。但我刚才做了个梦,这几年来罕见的怪梦,惊醒后躲去阳台连抽十六根烟,仍然觉得心里有些发堵。

就着烟,我开始讲刚才那个梦。

“我梦见小花,黑瞎,胖子不在,你也不在,还有黎簇,四个人,我们去打真人CS。”我担心小哥可能听不懂什么是真人CS,特意横插一句解释,“就是模拟枪战,真人玩的,不会死人,如果不摔跤,也不会受伤。”

“但没开始多久,我就昏过去了。醒来发现身前几步趴着一具尸体,我第一眼几乎以为他是黎簇,但他穿着一双皇马的袜子,黎簇只会穿巴萨的。他匍倒在地,特效做的很逼真,血流的到处都是,钢盔被打裂成两半,破瓢般露出里面乱糟糟的头发。我立刻回看身后,后面是两米五高的墙,没有人。”

可能是写小说写多了,讲到这里,我下意识停了下,看闷油瓶反应。闷油瓶没有反应。

“前面是条窄巷,两侧建筑物都很高,没有窗户。我捡起手枪和地图,小心翼翼往前走。到处都是枪声,我尽可能捡着枪声少的地方走,转过一个拐角时,小花忽然斜冲出来,迎头撞到我身上,撞得我俩同时退了两步。他也一身鲜血,神色匆忙,认出我后,凑到我耳边说‘结束了,你去水边。地图。’”

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真人CS会让小花这么狼狈,但当时看看自己,也没有好到哪去。

“我把地图给小花,他立刻往反方向跑去。我照着记忆,听着水声往前走。水声好像无处不在,终于来到一条河边,水很黑,也许是光线的关系,远远的,我看见上游飘下来一个白色的东西。靠的近了,才发现那是黎簇。我找了根棍子,把他捞上来,水边是平地,没有掩体,我直觉告诉我这不能久待,就闪身躲进最近的墙后。没想到在这儿碰上黑瞎子。”

我省略给黎簇抢救的部分,场面一度过于血腥。

“黑瞎子也受了伤,而且没有眼镜,说和小花失散了。他指了指某个方向,我顺着看过去,有一座木头塔楼。大概五层楼高,很旧,木头朽坏得非常厉害,三层的位置只剩几根主柱。黎簇这时醒过来,他看了眼,立刻疯了一样大叫起来,说他爸爸在上面,他要爬那个塔,还要我点射掩护他。我说这只是场真人CS,你疯了,那个塔上不去,你会摔死的。但他完全不听,而且说,‘吴邪,要么现在你就打死我,要么你看着我被打死,来啊!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。’”

我讲的很快,手中烟还大约剩下半截。我抽了口平复心情,“就这样,然后我醒了。”

然后我看着他,“你会怎么做。”

小哥没有迟疑:“你得告诉我全部。”

“我都说了。”

“你没有。”

我说:“这就是全部。”

他又不说话了。

我叹了口气。闷油瓶。看手里的烟还剩一小半,就继续说,“前面还有些无关紧要的内容。可以省略不计。说说也没事。”

“一开始我们在吃饭,酒足饭饱,这段我记忆很模糊——反正有人忽然提议,去打真人CS。其实我觉得在场四个人,谁提议的可能性都不大,最有可能的黎簇支支吾吾,说不早了,他太晚回家会被爸爸打。我说,你爸爸不是很久没回家了,是吗?不差这一天。而且装备先进,造景逼真,你不会见到比这个更好的。”

“我们分装备,只有一只对讲机,给了黎簇。每个人都有枪,但黑瞎子拿到了巴雷特。每个人都很谨慎,往前走,我走在最后面,忽然听见前面一声巨响,毫无防备,我被气浪拍到墙上,爬起来时就看见对面黑压压站起一排人,端着枪开始扫射。瞬间我们就被打散了,玩命地跑,毫无章法,都不知道跑去了哪,等我停下来,身边只跟着一个长相白净的男生。”

我绝对见过他,而且知道他是谁。

“看着面熟,不过想不起来他叫什么。他带着眼镜,左边镜片被撞碎了,有几片扎进他额角,看起来形容颇有几分可怖。他很失望,很狂躁,很崩溃,大喊大叫‘我退出,我不陪你玩了,我不奉陪了’,然后对天放了一枪。然后第二声枪响。我感觉肩膀剧痛,醒来时,就看刚才我讲的那些。”

烟已经烧到我指缝,我干脆扔掉,拿了根新的,第十八根,“其实刚才我想起另一件事。”

小哥盯着我的烟。

我问道,“为什么下那个斗,瞎子会死,你还是要帮他。”

其实我心里大概知道答案,但我就是想听他说出来。也许也能回答我的问题。

但他没有回答,在我把烟凑到嘴前一秒,他伸手掐掉了我的烟,同时夺走我的打火机,和我试图揣进口袋的烟盒。然后说,“你梦里不是真人CS。”

他讲话总有让人一秒转移注意力的本事。我立刻忘记刚才又被掐烟又被夺打火机的事,追问道,“你说什么?”

他走进客厅,我也跟了进去。拿了块毛巾叫我擦淋湿的头发,才继续道,“是渗透战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一股轻微的酥麻袭击全身。

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?在地下湖看见死水龙王庙。在云顶天宫看见他给我留下的指引。还是更早,在墨脱和康巴落。萨提亚曾提出过冰山理论,这么多年,我从来没见过能比闷油瓶更典型的案例——也许还有黑瞎子。他们的内心世界几乎完全封闭,你不知道里面有什么。是雪山,藏海花,种葡萄的四合院,或者是翘臀美女在打碟,无从知晓,彻头彻尾的谜团。

表面上什么都不说,但心里什么都看得出来,什么都知道。

我不得不问道,“你怎么知道的。”

“我可以现在告诉你,但我说完后,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

“说,那肯定说啊,尽管问。”我想不到,闷油瓶还有什么问题是需要问我的,惊讶中不禁多出一丝诡异的欣喜,“你就是想知道胖子昨天内裤啥颜色,我都能给你扒出来。”

“解雨臣,黑眼镜都不是等闲之辈,轻易不会受伤。但你这样说了,说明你潜意识认为情势非常紧急,非常危险。中途你看见趴在地上的尸体,你很确信他死了,和你告诉我的真人CS规则相矛盾。你详细地描述他生前和死后的样子,觉得熟悉,毫不警惕,但他却不在你们一开始的队伍中。尸体从后方被人射杀,你在他身后,任何情况下,敌方都应该优先射杀你。他表现出动摇和临阵脱逃的行为,主动暴露自身位置,我有理由认为,第二声枪响是你,你处决了他。”

酥麻感蔓延到我指尖。闷油瓶每说一句话,我的心都缩一下,他在反向解我的梦,又感觉不止是梦,他是否猜出了更多。有关那我从来没对他提及的十年。

“吴邪,”他问我,“你是不是亲眼见过。”

我重复他的话,“我亲眼见过什么。”

“你知道我说的哪些。”

那一刻我像是忽然掉进了深海里,水压猛烈地抵着我的鼓膜,成块的要从我的喉咙挤进去,我的肋骨被压扁了,肺变成一张薄纸,我喘不过气来,像一条搁浅的鲸鱼,或者一头溺毙的大象。

是的,以上都是我基于事实的合理虚构和艺术渲染,我没有像重度哮喘患者一样大喘气,也没有窒息,更没有溺毙。我活的很好,精神百倍,但小哥不放心,还多拍了几下我的背。

闷油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,“说给我听。吴邪。”

我颤了一下,像有把刀从我头顶斩下,把我剖成两半。

我的左肩有声音一个劲地重复叫嚣,吴邪!闷油瓶在等你揭秘,你想过会有这有天吗?你没有,你之前想都不敢想,但它出现了,你还不抓住机会?

右肩另有声音喋喋不休,这些东西,所有罪孽,杀戮和壮举,本该和你一起老死,被烧成灰,埋进地里,消散在水流天地之间。你为什么要说?你在寻求什么?你还有什么不满足?

“你要我说什么?”我头痛欲裂,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。

闷油瓶的声音平静如水,“那个和黎簇相像的第五个男孩。”

这件事情,我过几天再回想,能很轻易看出闷油瓶在套我话,引我讲出此前一直回避的心疾。正面强攻,闷油瓶一贯的风格,他向来不屑使用任何花俏手段,任我狡兔三窟,他顾自踩垮我所有洞口。

我那天晚上绝对是被他撞昏了,或者是失眠,缺氧,咳嗽,各种因素综合,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上。我控制不住地说了很多,很深,纵切下去,我的心理宛如白垩纪地层,铺陈满远古的遗骸,怪石峥嵘耸立。

……

“那个男孩,他比黎簇大两岁,如果今天还活着的话。我对他印象很深。撒下去四百多个饵,到现在我只记得其中十几个名字,包括他。无家可归,找到我的时候才15岁。和我谈条件,说,我帮你做事,你帮我杀人。他被关在牢里的父亲,还有戒毒所里的母亲。”

讲到这里我觉得有些难受,被迫顿了顿。人松懈下来的速度实在可怕,我还记得我那时和他谈只花了十分钟,觉得轻松,丝毫不觉枉悖人性。

“他帮我做了两年事,非常聪明,如果他能读取蛇毒,也许汪家的倒台还能提前一年。最终败也就败在这里,信息传递出了差错,他被困了两个月,出来人就疯了。他知道太多了,我不能冒险。”

“他是第十四个。前面有十三个,后面有三个,都跟他差不多大,我……”我抽了口气,像过去无数次告诉自己那般告诉闷油瓶,“我无法靠智力压制,也无法靠武力压制,我只能信息压制。像秀秀的比喻,十只猫玩二十个毛线团,有105种可能。”

“200种。”

“但那10只猫也可能任意组合扭打起来。”

这好像逗他笑了一下。但是下一秒,他神色变得非常凝重,看着我,不禁让我怀疑我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扇青铜门。我几乎要忍不住回头看了,这时,鼻子下方感到一点湿润,我摸了摸,发现是血。

血拉闸一样涌出来,眨眼就顺着我的手,滴在地上。

小哥闪现到我面前,我只能这么形容,下一秒,他的食指和中指铁钳般夹住我鼻梁上端,一阵剧痛。我咬死后槽牙,才没“嗷”的嚎出声,但已经完全失去面部表情的控制能力,我猜测我现在看起来,应该和沙皮狗差不多。小哥眉毛抽了抽,我听见他说,“忍一忍,很快的。”

我心说割喉老子都挺过来了,捏个鼻子有什么好怕的。但我可能忽略了安逸的生活,给人意志带来的巨大消磨作用(尤其当你现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中时),我觉得我至少忍了十几分钟,终于抵不住电钻钻骨头般的疼痛,丢脸地大叫起来。

我知道小哥在看我,所以才更觉得丢脸,好像你有能力环游世界一周后回到家,被爸爸打了顿屁股告诉你,在他眼里你永远只是五岁的小男孩。我敢打赌我的脸到脖子根都红透了,不用碰都知道我耳朵有多烫。

总之,大约一个世纪过去后,谢天谢地,我的血止住了,闷油瓶松开手,我看见胖子站在楼梯口,嘴巴张得能塞下五个鹌鹑蛋。

他直瞪瞪地注视着我这副尊荣,向我走来,说,“他娘的我是说怎么梦见杀猪呢,原来是你啊天真。”

我并不想理他,闷头清理现场,并感到一阵失血带来的轻微晕眩。

胖子一屁股落在我右边,先问小哥,“怎么回事啊。怎么着,回个北京就水土不服成这样儿了。”又回头来关注我,“没事儿吧,血流的哗哗的,明天胖爷给你烧个猪血补补,怎么样?”

“没事,我没事了,胖子,继续睡去吧。”我摇摇头,“我回房间了。”

“去吧去吧。”胖子挥挥手。

小哥站了起来,破天荒跟我跟到房门边,我感觉他刚才有话没说完,抛去一个疑惑的look。

果然,他说道,“那个黎簇让你这么不安吗?”

这句话成功叫我一下子坐在床边,我发誓这只是失血加熬夜带来的生理反应,但小哥看起来有些担心。做什么也不能叫老父亲担心,我感受耳根又有些微微发热,赶忙澄清道,“小哥,不是,你误会了,我……”

他往窗外看了眼,仍在下雨,密集地打在玻璃上,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。

“睡吧。”他轻轻地打断我,替我拉上窗帘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 

 

-FIN-

准备搞搞奶瓶传嘻嘻嘻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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